有些土豆种植大户还在私底下串通起来,说是一斤土豆都不会卖给周进,到时候看他是有脸还是没脸?
这让周进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纯粹是为了种植户们利益着想,结果却招到了种植户们的埋怨,这是何苦来哉?
相比之下,打定主意要背锅的大兴县衙教谕兼暂代主簿傅检,则心情要轻松许多。
大兴县学教谕挣得少,桃李书院院长挣得多,而且他一边做桃李书院院长,还可以一边复习备考,为下届顺天府乡试做准备,何必要沉沦下僚,在大兴县学教谕或者大兴县衙主簿的位置上空耗岁月?
“听说周进大人在家中眉头紧锁,连吃酒都没有心情了。你倒好,一天到晚缠着咱们姐们俩,也不懂得稍微消停一下?”姐姐刘芬红着脸蛋,揪着傅检的手臂说道。
傅检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笑道,“你怎么知道周进大人连吃酒的心情都没有了?他吃酒不吃酒,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原本就不是一个酒鬼。但若是他连续几个晚上,都在书房中安歇,没有叫身边妇人侍寝,我倒是相信他真是在忧心忡忡。”
刘芬回答道,“我还不是听宁心姐姐说的。她今日去了张圆圆姑娘那里一趟,说是看到周进在以茶代酒,敬一个什么人。”
“那人长成啥样?”傅检赶忙追问道。
刘芬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并没有亲见,只是听宁心姐姐说,那人生长得肥头大耳,两只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一看就是个色眯眯的坏家伙。”
“哦,对了,宁心姐姐还说,那人说话时方音很重,好像是闽省一带的口音。”刘芬补充说道。
傅检揣测道,“看来是那位长乐府的粮商周孟庆了。周进早就预判到了北平城中的粮食波动,让周孟庆押运了大批粮米过来,赶着这一波行情好,多赚一些银子。等到了土豆价格下跌时,他又低价购入大量土豆,沿着南北大运河卖到南方去。周进大人真是好算计啊,这次就是不知道是谁折在他手里了?”
“啊,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何连吃酒的心情都没有了?”刘芬不解道。
傅检笑道,“这是人家的小小计谋,演一场戏给众人看罢了,要不是如此,谁又敢在他这位太岁头上动土?”
傅检猜得没错,北平城中的粮米价格连续多日上涨,带动土豆价格也高居不下时,终于有人在朝堂之上议论起了周进的统销统收之策。
这一天,内阁首辅张楚依旧没有上朝,领班大臣乃北静郡王水溶。
在他的暗示下,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御史站了出来,他捋着胡须,眉头紧锁,声音洪亮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今上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御史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近日,臣听闻大兴县县令周进,擅自推行统销统收之策,强行压低土豆价格,收购农户手中之土豆。此举虽短期内或许能平抑物价,但长此以往,必将损害农户利益,甚至可能引发民变。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下令周进停止此等荒谬之举,以维护社稷稳定。”
“可是我听说,周进所行统销统收之策,秉持自愿原则,如果嫌弃他给出的价格低,大不了不卖给他就是了,何谈损害农户利益?”户部主事魏东宁提出疑惑道。
魏家想让魏西平接任大兴县令,和周进在私底下已经达成了协议,双方属于政治同盟,自然希望能够和平交接最好,若是周进突然倒台,这个官职被其他人抢先得手,那魏家的谋算便落了空,这是魏东宁所不愿意看到的。
“你懂得个什么?”那名御史仗着有人在背后撑腰,对魏东宁这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便有些看不上眼,他反驳道,“周进既然能派傅检以大兴县衙主簿的身份,到处推销土豆,拿下了一份又一份预售合同,他自然也能够以大兴县令的身份,强迫县内诸多种植大户,将土豆低价卖给他。此等唯利是图、居心险恶之人,出任地方官员,真是本地老百姓的一场灾难啊。”
“够了。”户部尚书毕景曾大人一声断喝道,“有事说事,没有这种事就先别说。周进要是真以大兴县令的身份,强迫县内诸多农户卖粮食给他,你作为都察院御史,确实有理由风闻奏事,检举揭发。可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就臆断他一定会做出这种欺行霸市之事,这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
毕景曾大人属于朝廷一品大员,张楚若是病退,他便极有可能入阁辅政,即便是对上北静郡王水溶,他也不遑多让,一个小小的御史,在他毕景曾大人面前,分量明显有所不够,这件事便揭过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