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皇城,御书房。
一场小规模的御前会议,开始还没一会儿,就已经短暂结束。
匆匆返回京城复命的张誉与胡夫,皆一脸严肃的退了下去。
容真外出后暂时担任秉笔女官的彩裳女史灵真,目光从结束面圣辞退出门的狄夫子、谢旬二人背影上收回。
她站在珠帘后方的一张玄黑龙榻旁,微微低头,不敢去看面前龙榻上的老妇人表情。
御书房内,珠帘外面,还剩下五道身影,没有退下。
分别是离轮、卫继嗣、卫思行、还有长乐公主,外加一位年幼的卫氏郡主,乃是女帝一位胞姐的嫡孙女,平日比较照顾……皆是宗亲。
几人被女帝卫昭留了下来,在暖炉旁赐座,并赐了椒柏酒。
这是关中这边过元旦时的习俗,民间传,饮用椒柏酒能够驱邪去病、延年益寿。
今朝正是元旦,女帝卫昭主持完东郊祭天大典,刚回宫,留下前面的宗亲五人,准备整点温情聊天,结果就收到了从江州匆忙返回的张誉、胡夫消息。
于是,立即召来了狄夫子,与欧阳良翰的师长谢旬入宫。
咨询欧阳良翰请辞一事……
狄夫子与谢旬退下后,珠帘后方的卧榻老妇人迟迟未语,御书房内外的气氛,有些安静。
低头的灵真,感受到女皇陛下的目光投了过来,心中顿感压力,乖巧脑袋压得更低了。
咬唇的她,眼底恼羞之余,也有些……无奈。
作为秉笔女官,欧阳良翰升迁的具体圣旨是她草拟的,女皇陛下只是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代理江州刺史”与“江南督造左副使”的升迁官职。
但是深明圣心、仅次于容真的灵真知道,要维护陛下的威严颜面,
所以草拟圣旨上升迁理由的时候,她就绕了一个弯子,只说欧阳良翰在江州司马任上恪尽职守,再加在家时孝顺亲长,清名孝名远扬,才破格荣升。
整的和自然升迁一样,闭口不提他不久前临危受命收拾浔阳城烂摊子的功劳、还有朝廷需要他继续修建东林大佛的意图。
反正聪明人肯定都懂。
但是灵真哪曾想到,这个欧阳良翰竟然当场直接借她的话头,以侍奉病疾亲长的理由,直接拒绝了。
特别是听胡夫等人传话说,欧阳良翰当时还来了一句“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这就很好孝了。
刚刚侍立一旁的灵真听到此言的时候,反正被干沉默了,而且十分努力才忍住没去看女皇陛下还有外面几位离、卫宗亲的表情。
眼下也没人能指责欧阳良翰的婉拒举措,更没人去给此句话挑刺。
三辞三让嘛,在朝中不算稀奇。
虽然以前能三辞三让的,要么是政事堂宰相那样的大官,要么是乞骸骨的德高望重老官,像欧阳良翰这样,年纪轻轻就整这出的很少很少,主要是大多数年轻官员没这个资格。
但是,眼下江州的东林大佛造像需要此人,而且几乎非他不可。
这欧阳良翰确实有资格拉扯一下,讨价还价。
可是你“三辞三让”的这般熟练,就有些不礼貌了。
况且听张誉、胡夫所言,欧阳良翰的那位婶娘起初还活蹦乱跳的出来接旨了,某人说完,才姗姗来病……你们能不能事前就说好?装的像一点?这样整,大伙都很尴尬的好不好……
灵真不由想到,难道是此前的贬官诏书,她拟写的言辞太刻薄冷漠,让这家伙记仇上了?
察觉到女皇陛下的目光投来,灵真深深低头,明白陛下是有些责备她拟旨不力了。
卧榻上,年迈女帝似是扶额开口:
“说说吧,给什么好,赐婚不行,还要他留在江州呢,还有什么适合赏的。”
灵真垂手侍立,不敢抬眸。
这其实是刚刚中使太监胡夫的提议,他与欧阳良翰比较熟,知道欧阳良翰与谢旬独女谢令姜两情相悦的事情,于是提议,陛下直接赐婚二人。
因为欧阳良翰是寒门身份,而谢令姜又是五姓女。
寒士配贵女,哪怕寒士争气,但门第总归有差距,若是女皇陛下亲自赐婚,也能当作一个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