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见这位弱冠长史的修长背影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王大人肯定早去了,这种事从不缺席,还用得着咱们通知?”
他撇了下嘴:“需要咱们去通知的,他都不会去,他会去的,都不需要咱们通知。”
燕六郎等人皆愣,恍然点头,迅速跟上。
等到了浔阳渡码头,众人赫然发现长史大人说的果然没错。
往日白天见不到人影的江州刺史王车架,也不知是提前到来多久,已经静静停泊在码头外的一排高大槐树下。
探头看去,王冷然已经接到“大慧高僧”与礼部官员们了,正与他们熟络寒暄的走出码头。
欧阳戎远远便看见队伍前排那一颗锃亮的小光头。
这颗锃亮小光头,乖巧站在最前方某位仙风道骨、和蔼可亲的老僧旁边。
看见这两道熟悉的身影,欧阳戎笑了下。
看了两眼,善导大师与一众僧人们的架势排场并不算大,倒也低调。
当然,除了善导大师身上那件在太阳下差点亮瞎众人狗眼的紫金袈裟外。
不愧是护国高僧啊。
某人心里嘀咕。
不过他咀嚼了下,总觉得这“大慧高僧”的赐号,有点怪怪的,特别是“大慧”两个字。
等等,大慧不就是大聪明吗,大聪明高僧?
少顷,浔阳渡外的坊门口,欧阳戎、王冷然接到了善导大师一行人。
王冷然满脸笑容,热情洋溢,欲在浔阳楼设宴,盛情款待这位在洛阳朝野上下炙手可热的东林寺老住持、陛下面前的释门红人。
只不过善导大师以舟车劳顿,另外加上出家之人不可铺张浪费为由,一脸慈祥和蔼的婉拒了宴请。
旋即,“大慧高僧”带着秀发等关门弟子们,前去柴桑坊的临安寺暂时落脚。
王冷然也不好强求。
不过下午时分,这位江州刺史还是携带亲信官吏们,屁颠屁颠的跑去临安寺烧香拜佛,顺便邀请善导大师清谈禅辩,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欧阳戎下午没去凑热闹,只与善导大师、秀发寒暄了几句,便转身,去接待礼部官员。
欧阳戎了解了些情况,随后,再度返回江州大堂办公。
及至傍晚,下值的钟声响起,他第一时间起身,返回槐叶巷宅邸。
宅门口,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转头命随从带一封口信去往浔阳王府,找小师妹。
夜色渐深。
半时辰后,谢令姜的车驾赶到了槐叶巷宅邸门口。
大门打开,日常崇佛的甄淑媛端庄走出,带着叶薇睐状若取常的出门。
这位贵妇人与谢氏贵女似是约好了一起拜佛,出门后,同乘一辆马车,赶去临安寺。
二女入寺烧香……
夜深。
就在甄淑媛与谢令姜挽胳膊,在大多数临安寺僧人的陪伴下,参观主佛殿之际。
随着她们的马车低调过前来的欧阳戎,正一身常服站在后方某座寂寥的偏殿。
等待了会儿,终于秘密见到了善导大师与秀发小沙弥。
师徒二人进门,欧阳戎上下打量了下。
入京风光一趟,这位白须老僧瘦了些,反而是光头小沙弥脸蛋胖嘟嘟了点,看来洛阳宫廷的斋饭还不错。
他不禁瞧了眼这位披紫金袈裟、仙风道骨的“大聪明高僧”。
有些叹息。
活该大师能成高僧,不是没有道理的,瞧瞧,什么叫高僧的自我修养。
“县太爷!”秀发开心脱口而出。
善导大师屈指敲了下秀发的光亮脑壳:
“笨徒儿,还喊县太爷做什么,明府现在可是一州之长史,不可乱喊以前官职。”
欧阳戎摆摆手,不在意道:
“只是个称呼而已,无需拘束,对了,下官还没恭喜大师,此趟洛阳之行,算是圆满归来啊,名利双收。”
他噙笑道。
善导大师立马摇头,诚恳道:
“明府说笑了。若是无明府那一番算无遗策的精妙安排,老衲恐怕现在还在偏远龙城吃斋念佛呢。”
老僧十分感慨。
秀发忍不住插话:
“师父,咱们在龙城不也是天天给女施主解梦抽签吗,去了洛阳其实也差不多,也就忙了点……唔!师父别敲了,疼……”
善导大师老脸一板:“痴徒勿再胡言。”
看了看两手委屈捂脑门的小沙弥,欧阳戎忍俊不禁。
少顷,他脸色恢复如常,认真说:
“这是大师本身厚积薄发,佛法精深,否则若是寻常僧人,送上门的机会,也把握不住,大师谦虚了。”
“是明府谦虚了。”善导大师叹息一声,感叹道:“不去不知道,这洛阳城真是繁华啊,好一个‘落花渐欲迷人眼’。”
秀发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附和道:
“是啊,洛阳好是好,但就是太好了点,勾人心魄。
“再待下去,小僧与师父要长出头发了都,师父说,这叫烦恼丝,师父还说,再待下去,咱们就要忘记龙城和大孤山上的自家寺庙了。”
在善导大师脸色微变、转头抬手之前,秀发瞪眼,找了个借口,捂着脑门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