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神机至今记得那一日塞北天晴,艳阳高照,黄沙漫天,前方视野所及处,敌袭骑兵密密麻麻,宛若黑色潮水一般从地平线迎面涌来,即将吞没乾军右翼。
某刻,有剑东来。
原本奔涌而来的黑色潮水被一条横放的笔直钢丝切成两半,宛若切割豆腐一般平淡简单,黑色潮水被切成上下两块豆腐,摔落地上,粉身碎骨。
放眼望去,那是一条笔直的死亡之线,敢逾越半分者,上、下半身分离,人仰马翻,连经过的沙尘暴都断成两半。
那一股被西风裹来的新鲜浓烈的血腥味,已过十数年,丘神机依旧记忆犹新,此刻鼻子似是隐隐还能嗅到。
它叫‘文皇帝’,杀人却一点也不文雅,就与曾经兵锋无敌的大乾太宗文皇帝一样。
不久前的营州之乱,若是卫氏能动用一口鼎剑镇压,那就没有后面这些烂摊子了!
且魏王府十分怀疑,营州之乱不仅是乱兵反抗,可能还有练气士隐秘相助,说不得与对手相王势力有关……虽暂无证据。
丘神机沉默片刻,微微颔首道:
“‘文皇帝’真容有些特殊,不知为何,匠作道脉的铸剑师们,自东晋那一口‘寒士’铸完以后,所铸之剑就开始偏离常规,说是什么剑非剑、鼎非鼎,不知如何形容……
“不过六郎很快就会有机会见到了,这次背剑回去,还需借用‘文皇帝’的稀世剑诀才行,王爷替你安排好了,回去观摩一次……这可是王府消耗了不少人情资源,换来的机会。”
背匣汉子有冷目道:
“此趟龙城之行,有两物,要必须拿到,除了鼎剑本体,就是鼎剑的真名,真名只有亲自铸剑的铸剑师才知晓,也是重中之重。
“所以才叮嘱六郎暂时勿要得罪那位老先生。”
“我懂。”
卫少玄轻轻点点头,似对这些早已了然于胸,他突然问道:
“义父为何如此笃定,必须需要使用剑诀才能收服这口鼎剑,万一我正好是它亲近的气盛之人呢?可以越过……”
“也许吧。”
丘神机随口道,转头看了眼窗外。
瞧见义父表情,卫少玄嘴角抽了下,这语气一听就是敷衍。
不过义父的反应他觉得倒也正常,义父一向冰冷现实,岂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概率极低的气盛之人身份上。
还是老老实实利用另一套练气士们千年以来摸索出来的稳妥法子。
卫少玄长吐一口气,起身在屋内转悠了圈,呢喃道:
“那位铸剑师老先生该怎么称呼来自,我记得好像是有个姓名的,他自称‘吴名’什么的。”
丘神机摇头:“一听就是化名。铸剑师大多性格孤僻,性情古怪。”
卫少玄微笑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这老先生的身份与经历倒是有趣。
“根据柳子文当初透露,眉家还未被灭门前,这老先生曾是古越剑铺的外姓记名弟子,接触了些眉家铸剑术,只是后来,似是与眉姓师长们发生过一次争吵,是某些理念之争,彻底决裂,出走师门,再未返回——当然,现在看来,这争吵应该是与鼎剑有关。
“不过义父,后面有趣的来了。”
卫少玄折扇拍掌,转头悠悠道:
“十几年前,柳子文设下毒计,将决然不从的眉家全家老小灭门,但百密一疏,却有一位眉家子弟带着鼎剑之胚从地道逃走,柳子文大急,江湖道上重金悬赏,四处通缉,迟迟寻不到人,可义父,然后你猜怎么着?”
丘神机微微侧目,眉头挑起了些。
卫少玄咧嘴露出三粒白牙,笑容灿烂:
“柳子文什么也没做,这老先生带着那位逃走的眉氏子弟头颅,和鼎剑之胚,孤身回返,寻到柳子文合作,约法三章,俗事不理,只顾铸剑,柳子文见其十分有诚意,便答应合作。
“好一个铸剑如痴也,好一个欺师灭祖,难怪是无名无姓的野人,老先生这性格太对我味了,后日一定要好好见一见他!”
卫少玄抚掌大笑。
丘神机表情若有所思。
……
柳子安与栗老板一起离开了庐舍,直接离寺下山。
不过他却也并没有立马返回柳家大宅或古越剑铺。
马车内,柳子安一路上与栗老板说笑聊天,熟络交情。
待到下午,柳子安特意带栗老板一起去了一趟折翼渠。
柳家在此地也有投资,虽然像个大冤种。
柳子安带着栗老板观摩新渠,顺便又安排了下本月十五邀请江州各方贵客的事情,与县衙派来的代表的接触,表现的也十分谦虚诚恳,丝毫看不出不久前在东林寺庐舍内、卫少玄面前的狰狞愤慨。
柳子安辞别众人,回到马车,等候的栗老板一双绿眼睛,眼神颇为古怪的瞅着他。
这位波斯商人似是想起了剪彩礼那一次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