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想要辩驳,但尤晚秋却打断了他。
她此刻前所未有的清醒,那些迷茫,执拗的疯狂情绪都远离了她,也或许她是真的彻底疯了,疯子总是比正常人要更一针见血。
“不,那不是气话。”
她浅笑着,已是毫不在意了:“所有脱口而出的话语,曾经必定在脑海里思索过几番,我太熟悉你了,你不是会说气话的人,你说的所谓气话,其实不过是试探而已。”
“如果我当时真的甘愿给你做妾,难道你就会拒绝么?”
尤晚秋对他发问。
晏景却不再辩驳,他不想在她面前做个骗子,他无法否认自己曾经没有那般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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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间如同天阙的阶级差以及她表露出的爱意,使得晏景太过盲目自信,只觉着尤晚秋离不开他,而他只需高铸金屋、朱环翠绕、锦衣玉食的将她娇养着,即便是妾,她也是他府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以至于如今沦落到如此境地,实属活该。
他的沉默,是最有力的回答。
尤晚秋手贴上他的胸口,她摸到了一枚玉瓶,于是又笑了。
“你看,我多了解你。”
她翻出那玉瓶来,晏景像一块不会动弹的石头,任由她作为,只有一双眸子,紧紧跟随着她。
尤晚秋拎起玉瓶摇晃了几下,四周气氛安静,她能听到玉瓶里的水在晃,只笑道:
“我就知道是这般,只要我拒绝了你,叫你伤心了,露出让你不能接受的一面,你就要罚我了。”
“上一回没叫你杀了我,恐怕你心中也觉着可惜吧,只要我死了,你就能独自抱着那些可笑记忆,又回到以往的模样了。”
晏景从不做无用之事,这玉瓶里装着的,必然是穿肠毒药。
如同前生,她要离开他,而他又要娶妻,于是就将她这个麻烦的物件,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抹去了。
尤晚秋浅笑盈盈,像个不知事的顽童,她揭开玉瓶的盖子,就要抬手将那穿肠毒药灌入喉中。
被她质问后如同石雕般的晏景在此刻却伸手拦住了她。
他的手都在发颤,声音也是。
“你就那样想离开我,为了离开我,你宁可去死?”
晏景握着她的手腕不愿放开,他眼眶微红,小心翼翼的祈求她:“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能不能……”
别离开我……
死亡是最决绝的抛弃。
尤晚秋对他断然无情,只道:“那如果我想要自由,想要生活在一个你不存在的地方,你愿意给吗?”
他们都清楚,晏景绝不允许她离开他。
谁能放过一潭死水的人生里唯一的生动鲜活。
从尤晚秋被晏景看到的第一眼开始,他们的结局就注定了。
尤晚秋推开了晏景无力的手,顶着他痴缠、怨恨的视线,将那些毒药一饮而尽,那些过往的缘分都彻底在此斩断了。
她想,若是还能再重生,那就回到他们没有遇见的时刻。
若是没有,那尘归尘,土归土,也是再好不过了……
尤晚秋腹部传来细微的痛,心口也是,像是拉扯着一条细细的线,让她昏昏欲倒。
晏景忙去扶她,将她揽入怀里,尤晚秋靠着他,瞧不清他的神情,肩颈处沾上湿润。
他颤着声去叫她的小名,又问她为什么总是要恨他,一开始她就恨他,他看得出她的谎言,她总是不说实话。
人之将死,尤晚秋似乎有一刻原谅了他。
“不,我爱你。”
她又对着他笑了,秋水般的眸子里映出微波。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模样,削肩窄腰,柳眉杏眼,双颊粉白,下颌似小荷尖尖,眼底永远迷蒙蒙的一片雾,眉心一颦,眼底仿佛要滴下泪来,是如薄暮空潭一般的柔弱美人模样,轻薄无依。
晏景极喜欢,他看着她笑意盈盈,唇角梨涡浅浅,螓首蛾眉,眼映波光,一丝一寸好似可着他的心长出来。
尤晚秋是以他心脏做养料的菟丝花。
晏景从见到她第一眼,就注定被她寄生,离她越近,就越迎来延绵不绝的钝痛,她是原罪,冤孽,业障,是上苍对他麻木不仁、心狠手辣所造的孽降下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