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这个《论语》以后你再留什么题目,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再让我写。”一上午的课堂结束,裴液依然随着许绰往那间静室走去,第一句话闷声道。
许绰微疑地看他一眼:“怎么?”
“这些东西忒多弯弯绕绕。”裴液轻叹道,“我太愚笨了。”
许绰又看他一眼:“.倒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副失志之态。”
裴液沉默摇摇头,一言不发。
许绰淡笑一下,推开了门:“我倒觉得你是被剑赋惯的,才几节课就想通晓经义文章,其他人倒不必学了。”
“.可能吧。”
两人聊着走进屋子,话题还是来到鲤馆之案上。
“刑部那夜的人最近不能再出手了。”许绰道。
裴液看向她。
“他若被锁定动向,两年前针对我的刺杀立刻就会再次发生。”
裴液肃然凝眉。
“但只要有狄九在,就能撬动一些正常的力量,比如大理寺或十六卫。”许绰烫了烫茶杯继续道,“这是我请他接案的原因——只要案子确实查出来了,一位大理寺少卿就足以将它推进到底。”
“却不知狄大人现在进度如何。”
“用人不疑。”
“嗯。”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许绰忽然道:“给我看看你的文章呢?”
“.交给那个长孙同窗了。”
正在这时门被极有礼节地轻轻敲响,裴液应门,一怔,见正是学堂同案的那位少女。
脸色有些吃力地抱着一大摞册子,裴液那页轻飘飘的被贴心夹在两册中间。
少女看到他在这里也有些惊讶,却摇头没要裴液帮忙,自己抱着走了进来。
“.少君。”
“放下吧。”许绰抬眸看了一眼,斟了三杯茶,向裴液一示意,“刚好引荐一下,这位是太常卿之孙,长孙玦,国子监里最年轻的‘五经皆通’,治学很认真;长孙,这位是裴液,用剑很厉害。”
两人互相见了个礼,裴液刚一抬头,却见许绰已敏锐地从那摞折子上抽出了那张白纸。
“这是你的?”
“.对。”裴液用真气避烫一口饮下了茶,一礼道,“馆主,下午那边还有一堂课,我就先过去了。”
“去吧。”
裴液夺门而出。
“有这么不堪入目吗?”只剩两人,许绰含笑展开这页纸,扫了两眼笑了一下,“看来确实读《孟子》了。”
长孙玦好奇看去,许绰向她示意少年的“旁征博引”:“.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长孙玦犹豫地点点头,却见许绰笑完便平静了下来,眉眼安静看着这几句话,沉默良久。
长孙玦很少见到这张过分美丽的面容露出这种凭栏远望般的表情,它一般是平和从容,清淡含笑。
良久,女子才合页轻叹一声:“真好,剑目雪神,文字难掩.合该如此。这篇选为精妙,传示学堂吧。”
长孙玦怔住,全没料到这样的评价,却见许绰递给她:“中间全是他搜肠刮肚填充的四不像,只看首尾两句,那就是他的情志了。”
长孙玦低头看去,那是:“事君当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少女一时怔然。
但下一刻室内安静之中,她却忽然察觉到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默。
“不传示了。”许绰看着最后一页,平静改口,“文字不通,罚抄十遍。”
长孙玦完全愣住,这时才把目光挪到后面少年乖巧加上的“名讳”上。
“裴液论孔子君臣之道。”
“——呈递业师,许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