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为什么要遏制呢?
也许他不喜欢这里的茅厕,也许他已察觉到这是有人故意而为。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杨颜心中同时涌起了紧张和轻松。
紧张是因为自己必须要想办法把他拦住了,轻松则是因为裴液离去前说的那些话似乎得到了验证——他们不是暗杀,是除恶。这人在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盯上时,也不敢张扬,而是打算假装若无其事的离开。
他也十分紧张!
一瞬间,杨颜信心倍增,虽然自己也是见不得人的逃犯,但敌明我暗,自己只要大吼一声“杀人犯在此”,得到更多针对的便是此人,自己只要觅机离开便可。
这策略比自己独人直面强敌简单安全太多了。
少年心中又明悟一些,自以为天抛地弃,只能夜中独行何尝不是一种愚蠢和傲慢,英雄独力行转难,老根借势也自如,无论在什么境遇,哪怕走投无路,也应该努力寻找暂时目的一致的帮手。
在事情发生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学会新的东西。
心中想着,另一边的老人已往三楼下去,杨颜心中做好了计划——到了三楼自己就不再往下,等着老人出楼门之时,便站在三楼指着他高声疾呼。
他此时偏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园中人三五成群,许多人一眼看去,便知有武功在身。
杨颜心中一定,沿着窄小的楼梯继续往三楼而下,下到一半时已可看见三楼的情形,目光立刻往那边廊道去看老人的身影——没看到。
杨颜身形顿时如被钉住,他快速地搜寻着大厅,而历经险境的身体已经应激般绷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握住剑柄,一片磅礴浪涛已在其中积蓄。
这一动作救了他。
杨颜的视线从右至左地扫过大厅,忽然,他意识到什么般,有些僵硬地缓缓低头。
看去。
一个披着斗篷的老人正立在楼梯之下,仰头看着他。
这是一张面色细白养尊处优的脸,并非是练武之人常受风吹日晒的模样,细微的皱纹在这副面皮上像是丝巾泛起的细小波澜。
他鼻高唇厚,双眼有些一大一小,像是一头白面的黄鼠狼。
见到杨颜僵硬地低下头来,他的嘴角勾出一个弧度。
他不是想要逃离,而是要引出自己这个暗中的窥伺之人!
没有思考的时间,杨颜手中握着那一剑立刻爆发了出来。
他做出了一个绝对正确的决定——这一剑不是朝向面前的老人,而是撞向了身侧的楼壁。
——
博望园中,天上垂下的细丝如织。
观风台上下来的宾客越加稀少,几乎已经散尽,两个青年男子的身影缓缓拾级而下,一匀称一细瘦。
“我想了下,还是不要明日了,你今日就回吧。”肖丘看着身边低着头沉默的青年,他的肩垂着,像是被雨打湿的纸张。
“我留在这里盯着他,伱回去早些动身,一路都是官道。”
郑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还没打武比。”
“还打什么武比?!”肖丘皱眉低喝,“想打武比还惹事?!”
“我要留在这里打武比。”郑栋低着头重复道,声音闷而硬,“我不怕那狗日的。”
他手中拿着那根鲜艳的羽毛,雨湿后的流翠映在眼中,少女的那句轻快的“祝你武比好运!”如在耳边。
肖丘的怒火似乎一下被点燃了,他努力压下去:“我他妈的怕行不行?!你是没爹没娘,那张婶拉扯你这么大,你不给她养老送终?!”
他看向青年手中的翠羽,火气又“腾”地涌了上来,他一把揪住郑栋的衣领:“你他妈整天想什么?!你死了,李缥青给你掉两滴眼泪,是不是能美死你啊?你知道张婶要流多少泪?!”
郑栋脸顿时涨红,他一把扽开肖丘的手:“我没那么想!!”
他眼中也喷出些实质的怒火。
两人立在观风台下的树影了,看着对方失控的表情。
郑栋先低下头:“我没那么想二哥,我怎么配.对李姑娘有那种想法。”
“那你想什么?”肖丘看着他,“看着翠羽剑门衰落,看着李缥青独力承担,你心里不忍?”
郑栋沉默,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眶。
“好,好。”肖丘低头似笑似怒似叹,“二哥还真小看了你。”
但他抬起头来,眉头依然是紧皱的:“可你认得清自己的斤两吗,郑栋——李缥青杀你都不用出剑,用得着你帮忙?”
“.反正,总有些事情能做。”青年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