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帮凶

八十五唬人（下）

邵桀手上没使劲儿，轻轻在江陌脸上捏了两下就不忍心，屈指揩过江陌风吹日晒也还算白净的面皮上浅浅浮现的红痕，耷眼觑着江陌扬起眉梢似乎是打算不依不饶，只得无奈地笑：“江警官，你可行行好吧，行不行？”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更何况谁也说不准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们在警校那会儿就组织大伙儿写过遗书，现在要是有重要的任务，这遗书都得写了好几版，交待交待银行卡密码什么的，总得给身后留点儿——”

江陌这套毫无说服力的生死教育话音尚悬，刚外出接诊回来的喻大夫就跨着步子踱进处置室，听了个七七八八的下巴嗑，一个脑瓜崩就响当当地弹在了江陌的后脑勺儿，然后掀抬起眼皮眺着邵桀眼眶周围那红通通的一圈，又嘶声竖眉地瞪了试图回头“申诉”的江陌一眼，搭着她的后背把人推进了处置室的挂帘后面，“这疯丫头王八转世命硬且长，别听她在这儿吓唬人……小黄护士得跟手术，这屁股针儿我给你扎——老实趴着。”

喻洛半分情面没留，随口替江陌找补了两句就翘起手指头把邵桀指使到门外买水回来，转头扯上布帘，一边儿护理操作略显生疏地摆弄着药篮子里的配药针管，一边瞥着帘子外头那位悄默声的去而又返，歪头瞧了瞧江陌老实趴跪在床沿的侧脸，清了清嗓子，在遮光的布帘下沿翘着脚探了个鞋尖，不轻不重地问了句轻描淡写。

“你这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能站住脚，这么早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二十啷当的正是恋爱脑上头的年纪，想把人吓唬跑啊？”

“诶——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儿！”

江陌闷着脑袋吃疼地挨了一针，捂着屁股趴在处置床上没动弹，顿了几秒，也低低地吁了声轻叹：“早渗透早轻松……之前因公负伤的时候还没确定关系，我没怎么想过这些事儿，结果好巧不巧地今天当着他的面磕了一下脑袋，在医院又撞见吴警官——早点儿扎预防针总好过事到临头晃他个措手不及，他要是知难而退也行，免得时时刻刻地跟着我提心吊胆地担心……诶对了，吴警官的情况怎么样？我刚看嫂子吓得够呛，硬撑着来的医院。”

“破伤风疫苗轻点儿扎它也疼……吴警官那边儿有邵主任呢，万幸就是离得近，这个时间点楼上大拿们都在，听护士长说初步研判情况还算可控，但是车祸伤肯定险……破伤风疫苗留观半小时啊，你老实在这儿躺着歇会儿。”

喻洛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试图鲤鱼打挺转过身来扯开遮光帘的江陌肩膀，又不紧不慢地在她背上摩挲着拍了两拍，“不过倒也是，这职业电竞选手怎么着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平时漂亮姑娘不少见，一时头脑发热被咱们江警花的人格魅力吸引也正常，万一被你吓唬吓唬真急流勇退了，转头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也不是没可能……我就是觉得吧，好歹这一时半刻的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这提前量是不是打得未免太多了，咱们邵主任私底下可没少跟我们提他儿子啊，根正苗红德行兼备的小青年，忽悠大发了人家真拍拍屁股走人，有你后悔的。”

“后悔也比看他一边生气担心一边跟自己较劲强。”江陌谨遵医嘱地趴在原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念叨了一句：“说句实在的，警察家属说着光荣，但其中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不是一般人能撑着走下去的……真要说后悔，我倒是有点儿后悔把邵桀拖下水……”

遮光布帘外的那人躁动不安地挪蹭了半步上前，喻洛无声地笑了一下，倾身侧坐在江陌的脑袋旁边挡住她的视线，“你这话说的……人又不是你骗过来的，还把他拖下水——虽然这个小邵确实年纪小了点~但你这几次往医院跑，他鞍前马后我看也都挺自觉自愿，更何况现在男女朋友的关系摆在这儿，他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操心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不然那挺高的个子搁你身边当摆设啊？”

“太上心也是个事儿……反正刚看见他要哭不哭的那副表情我心里就堵得慌，倒不是说真怕受伤或者怕死，我是怕邵桀——普普通通谈个恋爱都是欢天喜地的，我这十天半个月见不着几面不说，碰见一回再把他吓出什么毛病来……时间久了，都是亏欠。万一我哪天真跑过去跟阎王爷打照面呢，还不如让他早点儿心有畏惧，之后也不至于挂记着一个墙上的人，开开心心——”江陌趴不住，捯了口气就撑着床边要坐起来，耷眼觑见邵桀刚摘下来搁在她头顶位置的双肩包侧边拉链，定定地看了半晌，倏地掀起眼皮垮下脸：“我去他手机没拿！”

江陌“噌”地扑腾起身，转头就看见邵桀猛地拽开拉帘，面无表情的哀怨：“我要说我不开心呢？”

江陌没敢接茬儿，睁圆了眼睛瞪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喻大夫一眼，难得心虚地磨了磨齿关：“套我话？”

“当个和事佬也不行？再往后的我就不参与了，护士长待会儿就得来电话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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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洛扥着袖子权当挥了挥投降的白旗，起身任重道远地拍了拍邵桀的肩膀就溜之大吉。邵桀没急着开口，江陌先偷偷摸摸地躲开视线哼唧了一声心虚：“差不多撤吧？你不是还得回基地？周南一还在你队友那里——”

“徐经理说他们去聚餐，周南一也跟着呢，不急。”邵桀并不咄咄，只是攥住了江陌的手腕跟她挨着肩膀坐在一起，“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年纪小不懂事，遇事靠不住，还随时都有可能心血来潮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小屁孩儿？”

江陌一怔，没想到邵桀会曲解离题，“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从来都不觉得对你的在乎担心是负担，也从来都不觉得是被你拖下水惹了什么麻烦事情——毕竟从最一开始就是我软磨硬泡地绕在你身边。”邵桀安安静静地看着江陌眉宇当间的懊恼，安抚似的叹了一声轻笑，将人圈进自己的怀里：“我得怎么做才能让你完完全全相信我真的不是一时兴起啊……最起码现在信我好不好？”

“我没不信……”江陌怔愣地扬起下颏搭住邵桀的肩膀，犹豫着把后半句留有余地的话音抿在了嘴边，抬手轻轻捋顺了邵桀后脑勺有点儿乱糟的头发，轻轻沉了口气。却不料将将安稳了片晌不到，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地来劲，震动了几个来回的没完没了。

江陌整个人猛一激灵，先拍了拍邵桀的背，把这依依不舍的人捞起来，扭头掏出手机搭了眼来电，头皮骤然一紧，接通了电话贴在耳边。

“师父？……等，你说——盯着小宋保安的陈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