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吟鹓睡醒的时候,小小的客房里除她自己外空无一人。
她起了床,四下空空荡荡,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人曾在这里留下。她努力回忆了一番,记得昨天晚上见到一个美貌的夫人,自称名为皎沫,曾与自己的妹妹一同行走江湖。她听皎沫说了许多,可不知为何,一觉醒来竟没记住什么东西。难道是睡蒙了?还是说,有什么让人失忆的法术……
她感到一阵不安,匆匆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奇怪的是,整个旅店上下竟然没有一个大活人——当然,死人也没有。桌面上、窗台上、地板上,四处都积着一层薄薄的灰。这里像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打扫了,仔细想来,床铺似乎也算不上干净,她身上还带着点土……
这家店是怎么回事?吟鹓心中涌起一丝惶恐,急匆匆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她完全精神了,残留的一丁点倦意完全消散。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她也只是徒增不安罢了。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街边的植物无人打理,长得有些狂乱。一些花盆是该顺着太阳转一转的,但朝阳的一面已经十分茂密,几个花盆已经因为重量不均从窗台上摔下来了。村里实在没有人类的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小动物悄悄潜行。有大胆的老鼠从她面前横冲过去,即使这点惊吓也让吟鹓的心脏打鼓似的跳个不停。
她的脑内很轻易地浮现出了一个场景:之前那个被嗔恚之恶使占据的镇子。所有人最终都会消失,被吞噬,或许会留下尸骨,或许不会。往好处想,这里的人可能都撤离了,往坏处想便是骨头渣也没剩下。但说不定,这就是这样的一个镇子——曾有谁盘踞于此。
不可能!
吟鹓用力地甩了甩头。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假设,因为她分明是同皎沫一起来的呀。可她又仔细地重新回忆,昨天在村子里,她可曾记得任何一个路人的面容?好像真的没有,印象里只是……有人而已。确实有吧?那旅店的掌柜、账房,还有其他客人,都长什么样子?
她真想不起来了。就算她再怎么拼命地回忆,昨天印象里出现过的人影,她一个也都不记得。唯一记得清楚的,只有皎沫那张美丽而忧愁的面容。她太真实了,真实得令吟鹓反而去质疑其他事物的真实性了。
可她去哪儿了?她就这么……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不,吟鹓甚至感觉到她像是没有来过似的,昨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瑰丽的幻觉。那幻觉让她很难怀疑。可这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什么能够说服自己的东西了。
像是被什么欺骗了似的。吟鹓心里很堵,她既害怕,又难过。她本该记得所有皎沫夫人告诉她的事,关于她妹妹的、和妹妹朋友们的事。可就像是一场梦,随着她在现实里待的时间越久,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就会越黯淡。
还是说,当下的所谓现实才是一场奇怪的梦呢?
“不是梦。”熟悉的声音说,“这里的确是现实。你所来到的这个地方,是一处被恶使所榨干的土地。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似乎是……悭贪之恶使所为。村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她带走,于是她设法掳走了人力作为备用资源。”
又是恶使吗……但,昨天的幻象是?
“幻象?”莺月君迷茫地说,“我昨天不在呢。我以为你只是……随便挑了个地方休息呢。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残存的邪气了,我当你很会选地方呢。”
……
难以名状的惶恐摄住了吟鹓的心魂。
有什么东西失控了,是她无法控制的东西——她自己,还是其他什么外物?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这令她失落万分。她难道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吗?
“你的状态好像……很糟糕。”莺月君这样说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想将所有的事都藏在心里,自己处理,但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已经有些超过她的个人能力了。她在权衡,权衡自己应不应当将自己的困惑说出口——说给这个侵入自己思想的、立场难辨的六道无常。
“你最近一直在拘束着自己……嘛,我知道,想要敞开心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出于对你的尊重,我也不会到你更深层的思想去,窥探你想要藏起来的、我不该碰触的东西。我也知道,你并不信任我,只是出于对生存下去的需要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啊,你只是个平凡弱小的人类女子,论法术打不过什么妖怪,论蛮力也比不过强壮些的人类。能活到现在而没受到什么伤害,基本上是全凭运气了。或许你不喜欢我的说法……但你也会承认这是实话的,对吗?我希望你也好好想想,在你面对自己也无法处理的问题时,可以稍微借用我一些力量。我一定会帮你,你知道的。”
莺月君的声线在不同的女声中切换着,有一些是吟鹓听过甚至觉得耳熟的部分。这些话的确不够好听,但也都是实话。吟鹓也在想,是不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坚持不到殁影阁去。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弱小而难过不已。抬起手,那块被掌心暖热的石头泛着光泽,与她一同选择静默。
小主,
说起来……皎沫,真的与聆鹓见过么?聆鹓确实和皎沫一起生活过吗?她尚且还记得的部分,究竟是真的,还是她擅自做的某种补全,亦或是从头到尾都被不知道的什么东西给骗了?这些话哪部分可以相信,哪部分是胡编乱造?是谁在胡编乱造?
她又回忆起昨天残留的、破碎的记忆。如果连自己的记忆也不能相信,她真不知道还能选择相信什么了。人活在世上,就必须要相信什么东西才行吗?吟鹓不知道,可她清楚自己只是不想浑浑噩噩地活。
在大约介于这座村子与青璃泽之间的某个地带,将这个村落搬空的某位始作俑者,正坐在轿子里怡然自得地吃着水果。霂走了些关系,让上头将自己调整到南方的一个县城去了。一般而言,她不是很想挪太远的地方,毕竟她的家当实在是不好搬运。但这段时间,她还是想方设法将值钱的玩意转移过来,放到自己新修的宝库之中。不那么值钱的、零碎的东西倒是能分开存在不同的钱庄里。之前的那个县城,实在是没什么值得继续剥削的东西了。何况财宝在一个地方堆得太久,总会有人生出疑心,一天到晚都在惦记的。
至于为什么选择南方,这也不难理解。这儿相对之前的地方比较远,总能淘到更多值钱的、有价值的东西。她是个很特别的恶使,对人类本身实在不感兴趣,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