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刚刚一直在帮着封堵门窗的陶灿华反应过来,人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过来”
卫燃朝对方喊了一声,借着医疗箱的掩护取出了手电筒打开递给了对方,接着一边将头顶那盏小灯挪到石医生的头顶,一边问道,“帮我照着伤口,敢吗?”
“敢!”陶灿华咬着牙回应了一声,伸手接过手电筒打开,将光束对准了卫燃负责的那名伤员腹部的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卫燃询问的同时,已经给伤员扎上了麻药,同时不死心的对医疗箱再次检查了一番。
可惜,就和当初他进入这段历史之后第一次打开医疗箱的时候看到的一样,这次这里面不但没有仅仅只够救一个人的血浆粉,而且更没有重要的青霉素,这里面他唯一能找到的消炎类的药物,也仅仅只是些磺胺粉罢了。
“我叫...”陶灿华顿了顿,随后说道,“我叫烨山,树叶的叶,云杉的杉!”
“好名字”
卫燃回应了一声,同时已经拿起手术刀打开了伤员的腹腔,在安迪和陶灿华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救治工作。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安迪大声问道。
“纪马!”卫燃大声回应道,“纪律的纪,牛马的马!”
“这名字真难听!”安迪扯着嗓子在炮火声中大喊道。
“好记就行”卫燃应付的同时,已经开始了大刀阔斧的缝合工作。
随着配合越来越默契,卫燃也发现,安迪这个女人的临床经验远比自己想象的丰富,她不但能帮忙包扎伤口,甚至一些简单的缝合工作都能胜任。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似乎极具临场指挥天赋,往往卫燃或者石医生刚刚完成对手里伤员的救治,她便已经招呼着两个被她留下来的学生,把伤员抬到第三张同样用桌子拼出来的手术台上等待缝合。
同时,她也让另外两名学生将另一个她提前挑选好的伤员几乎无缝衔接的送到卫燃或者石医生负责的手术台上。指挥着陶灿华按照她教的方式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同时,她也负责打上麻药,接着立刻又回到另一张手术台上独自开始缝合上一个伤员的伤口。
几乎就在她完成缝合的同时,之前抬上来的伤员也因为麻药起作用失去了痛感,她也转身赶过来,视情况帮着卫燃或者石医生一起对其进行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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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手术的进行,原本被各种狰狞的伤口吓得脸色惨白的陶灿华也因为有人找来了两盏明亮的煤油汽灯得以解放了双手。
但根本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便立刻被安迪叫过去一顿短暂的培训之后,去负责用酒精炉和蒸煮盘对用过的器械进行消毒,而另一个被安迪截留下来的女学生,则担负起了最后的包扎工作。
卫燃不得不承认,在这两张半手术台上,安迪这位经验丰富的护士几乎和他以及石医生一样忙碌,甚至可以说更加忙碌!
以最快的速度将手头的患者处理好,卫燃用止血钳挑着煤油汽灯轮换到另一张空置的手术台上救治下一个伤员,并在趁着麻药起效的短暂空档,脱掉刚刚不小心挣破的橡胶手套,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
“这里不许抽烟”安迪立刻制止道。
“知道”
卫燃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从里面摸出几片红参,先拉开口罩的一角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片,接着又示意安迪过来,帮她掀起口罩的一角,给她的嘴里也塞了一片。
最后给同样忙碌的石医生以及陶灿华也塞了一片红参,卫燃将手里剩下的几片分给那些帮忙的学生,重新戴上新的橡胶手套,再次开始了忙碌。
这一夜,交火声一直都没有停下来,甚至这座学校也遭到了不止一次的空袭。被抬进来的伤员,也一直都没断过。
同样是这个忙碌的深夜,卫燃也在自己负责的手术台上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
这些人里有他没能救活的黄太太,也有曾在舞会上出现的几个漂亮名媛佳丽。更有一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大腿根儿和胳膊上各自被子弹打了个对穿的卖烟小伙子——送他来这里的人说,他是给前线运弹药的时候被子弹打伤的。
除了这俩相对熟悉的,还有他曾在三不管儿地带见过的,拦着街头不许大家进去的帮派混混,他曾在火拼结束后一团和气的给行人作揖道歉,他肯定也曾去了最危险的前线。不然,他的胯骨上怎么会镶着那么大的一块弹片,胳膊又怎么会少了一截?
彻夜的忙碌中,当天色渐渐亮堂起来的时候,当初他自己去三不管老孟的小吃摊子买烧饼皮的时候曾经见过的,一个和老孟有着七八分相像的年轻人也躺在了这张简陋的手术台上。
他的身上穿着破烂的保安团制服,腰间还系着一块染着大片血迹的白围裙,那围裙兜里,还放着好几个用报纸包裹的,内里夹着咸菜,摸着尚且温热的烧饼。
让人遗憾的是,这些他熟悉的人,和更多他完全不认识的人,都没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下来,他们要么是伤势太重,要么是送来的实在不够及时以至于失血过多。
在这不断积累的遗憾中,不知过了多久,卫燃身旁那医疗箱里的药品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满身是血的关秉文和带着面罩、礼帽的曹哑巴,二人合力抬来了两箱染着血迹的药品。
和这俩同样满眼血丝的人相互点了点头,卫燃伸手掏出烟盒递给了对方。
伸手接过烟盒,曹哑巴二人转身就走,卫燃也咽下了早已嚼烂的参片,在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中继续开始了忙碌。
渐渐的,从窗户缝隙处和头顶被震开的墙体裂缝中钻进来的阳光在这间满是血腥味的教室里洒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早已麻木的陶灿华也和一个卫燃还不知道名字的男学生,各自用一个滴着血的筐头,将卫燃和石医生脚下丢弃的那些残肢捡拾干净背了出去。
对于卫燃来说,在早已被血迹染红的地面上缓缓移动的太阳光斑已然成了一台天然的计时器。
可这计时器的指针,走的实在是过于缓慢了一些,慢的让他觉得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同时,却又让他觉得走的太快了一些,快的让他觉得每一秒都不够用。
咬着牙给手术台上躺着的这名军人完成了救治工作,见一时间还没有伤员抬进来,卫燃在让开位置的同时,也脱掉了手套,伸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报纸包。
这报纸包,是他从那个没有救活的小吃摊伙计身上截下来的。
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处,卫燃坐在一张满是血迹的椅子上,摘下口罩之后,用脱下来的手套给脸上抹上了鲜血,然后这才哆哆嗦嗦的打开了报纸包,狠狠的咬了一口早已放凉的烧饼,连同里面夹着的咸菜,以及一部分早已被血染红的报纸,全都进了嘴里一起嚼烂,最后艰难的咽下进了肚子。
“还有吗?”
片刻后,完成缝合的安迪也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坐在卫燃的身旁,摘下口罩的同时,伸手在黑板上抹了抹,随后将混合了粉笔末和血渍的污物抹在她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蛋儿上。
无力的点了点头,卫燃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烧饼递给了对方,后者脱掉手套,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便开始了狼吞虎咽。
“你是个好医生”艰难的咽下一口烧饼夹咸菜,安迪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也是一位优秀的护士”
卫燃顿了顿,一边捶打着自己被噎住的胸口一边补充道,“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一位护士都要优秀。”
“你遇到过很多护士?”安迪说完又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
“是啊...”
卫燃叹了口气,挥散脑海中那一个个坚强的身影,接着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捏着的烧饼。
“石医生什么来历?”卫燃说着,又掏出一个报纸包递给了扶着墙走过来的石医生,甚至,他刚刚的询问都特意换成了德语。
“等我们能活下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安迪不出意外的能听懂德语,并且用德语做了回应。
闻言,卫燃和石医生点点头便没有继续问,那位石医生也学着安迪的样子涂花了脸,以几乎面壁的姿势大口大口吃着卫燃分给她的食物。
不等他们填饱肚子,又有一名伤员被抬了进来,卫燃和安迪两人也动作一致的将手里的食物揣进兜里,以最快的速度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很快,这间仅仅只有两位医生和一位护士的教室,便再次开始了拼尽全力的高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