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尤自辩解,『上月,上月下旬……说是年终上计将至,应收赋税之中,因天灾略有受损,故而往来商户商队,可多收款项,以弥补仓廪之缺……』
赵疾目光转向了县丞,『此事当真?』
县丞大怒,旋即朗声说道:『上月某曾言,赋税有缺,若往来行商之人,心忧家国,愿捐而补之,善莫大焉!此乃各凭自愿,岂有强增费用,勒索收取之意?!』
赵疾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是如此,所捐款项,可有登记造册?』
县丞说道:『此是自然……来人!去某公房之中,取商户募捐之册前来!』
仆从奔走,将登记的册子拿了过来,赵疾略略翻看了一下,然后让人送到巡检面前,『巡检请过目。』
只见竹简之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些蝇头小字,巡检眯着眼,努力辨认着,然后大体上看到了一些写着比如像是『某某捐丝三担』,『某某纳百钱』,也有些五十二十钱的小数目,杂乱不堪。
巡检皱着眉,看了半天,没看出有什么具体的问题来。
别说是巡检,即便是一般的财会人员,也未必能在单一的流水账目之中看出有什么端倪,总是要合账才能见分晓,所以就凭这样的一个杂乱的流水账,并不能说明什么具体的问题,只不过巡检原本哪里懂得这些,他所认识的字,会的数目,都是在军中学来的,对付一般粗浅的还算是够用,在面对这些账目的时候,就多少有些不足了。
巡检放下了流水账,然后看了看赵疾和县丞,然后转头看向了小吏,『如此说来,便是此人假借名义,私下勒索收取了?』
小吏大叫起来,『小的没有!小的收取的都上缴了!』
县丞仿佛是气不打一处来,捶胸顿足,『某原本以为汝虽说不见得聪慧,但是辛勤办事,便将此事假托于汝,未曾想汝竟然行此等下降行径!既然商户不愿募捐,也是由他就是,岂可强收!骠骑曾言,各县各乡,不可贪财枉法,不得鱼肉百姓,今汝之举,岂不平白污了某之清名,害了县尊声望!真乃气煞某也!』
赵疾伸手,示意县丞不必过于激动,然后看着巡检说道:『现如今事情明了,此人假名强征,所行无疑,那么若是此钱财皆纳于仓廪,未曾私吞,便是政令不明,行事不端之罪……若是其有隐匿钱货,中饱私囊,便是贪腐之罪!至于行商强征之费么,既然商户不愿自捐,便退回就是。如此,巡检以为如何?』
巡检思索了一下,拱手说道:『县尊所判,甚是妥当。』
很快,犯事出篓子的小吏被带了下去,然后也找到了流水账上的登记的那个『举报』的商户款目,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勾掉了账目上的文字,然后巡检带着退回的钱款去寻商户去了……
巡检走了,厅堂之中便剩下了赵疾和县丞二人。
赵疾瞄了县丞一眼,目光之中多有不满,『做事怎能如此马虎!』
县丞连连称罪,然后说道:『某也未曾想到,此吏愚钝如此,竟然毫无担当……』
赵疾微微点了点头,『此事终了,便是通晓出去,此人永不叙用!』
『那么这个商户……』
『不可妄动。』赵疾说道,『眼下定然看得都紧,若是……待过得些时日,这来来回回,总归不能年年都盯着罢……行商之人,总归是要小心些,怎能说由得脾性,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这西域莽荒,狼奔虎啸,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县丞会意,便是连连点头,然后又是奉承了一番,说道:『听闻县尊新做一画,甚是秀美,花鸟栩栩如生……便有陈堡陈氏子,仰慕不已,不知县尊可否割爱……』
『某不过是自娱自乐而已,不算得什么……』赵疾说道,『陈氏子,莫非是……』
『呵呵,听闻关中将有流民新来……这个……』
『他倒是消息灵通……』赵疾笑了两声。
县丞说道:『陈氏子言,知晓县尊一生清名,不敢以阿堵为污……正巧得了些骠骑清茶,愿以茶易画,还请县尊成此雅事……』
赵疾挑了挑眉毛,『某爱骠骑所创清茶,倒也不假。只不过这茶么,则需新鲜,方为佳饮也。若是陈旧,亦或是其他茶品……』
县丞微微往外指了指,笑道:『县尊放心,这茶新至,绝对新鲜!』
赵疾笑了笑,『如此,倒也有心了……』
两人相视大笑,顿时厅堂之内,一片和谐无比。
在临泾城西,有一茶行,蓝白幌子高高悬挂在外,在门口水牌之处便有大字,『新茶至!』
旋即有人从茶铺之内愤愤而出,『这一斤茶,竟要五百万钱!这茶莫非皆黄金所制不成,喝了便可立登仙班?!简直是荒谬绝伦!』
茶铺伙计爱理不理的丢出了白眼,『早说了你买不起……何必多言聒噪……啧……真是……哎呀,这不是陈郎君么……小的该死,该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听闻贵店有新茶至?』新来的一人问道,『可是骠骑清茶,新鲜上品?』
『是,是!绝对新鲜!陈郎君放心就是……』
茶铺伙计点头哈腰的往里面引,让方才抱怨茶价太高之人看得目瞪口呆,『这茶……真有人买?真有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