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低头,看见冠英师父的墓上,刻着的“无心”两个字,而刻这两个字的人,此刻就躺在另一边不远的上坡上。
今日的天气真好啊,黄色的尘土在大太阳的照耀下,竟变成了一粒粒细小的白色尘埃,纷纷洒洒,像下了一场微型的雪。
陆然想起这一路上看见许多次这样的雪,从开始的枪击案到丽真死去的场景,从医院的病床之下到那诡异的猪妖之家……最后画面来到了那座大屋中的寺庙,那座囚笼之中。
所有的雪,就从那里来。
每当有这种细雪出现,整个世界都会暗下来,细雪刺眼,那盏灯就躲在这一时的黑暗之中。
然后,他忽然想起那名守岁,全身黑色的守岁,没有一丝光存在之物,他也身处黑暗之中。
是黑暗。
陆然有所惊觉,自己怕的,原来的黑暗本身。
原来他害怕的,并不是那灯中虚影,而是他早就以为已经习惯了的暗无天日,是那名称呼自己“天命者”的守岁。
是黑暗。
就像这几年他一直梦见那【水牢关】后的大幽,他怕的并不是大幽,而是那些大幽用黑暗与血色撕开了的海洋与天空。
陆然怕的是黑暗,是那个船舱。
是有缘之人,是因果之结,陆然,怕的是宿命。
陆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他伸手,叫住了冠英,“我……我害怕……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他情难自禁,终于坦诚而出。
“陆然居士,不必害怕。”冠英走了回来,用身躯替陆然挡住那炽烈的日光,也挡住了日光下的片刻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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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那种要把人看穿的目光,重复了一遍,“陆然居士,不必害怕。我师父曾说过,这一切,无非是个巨大的梦境,人,永远不必为梦境惊慌。而且人啊,就是会做梦,晚上做梦,白天何尝不是也在做梦呢?人的一切也是在做梦,吃饭睡觉在做梦,行路修炼也是在做梦,离开也是在做梦,死亡,也是在做梦。”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梦?”这个假设,陆然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却听得有些糊里糊涂,“等等……你这不是诡辩吗?”
冠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呢,我也没听懂,但师父有句话我听了觉得很有意思,那天我打坐,打着打着睡着了,醒了师父就问我,做了什么美梦呀,师父我也做了一个梦,我们两个一合计,我很惊奇,我们竟然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这只能说明你们平日里做的事情,是一样的。”陆然不懂,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不,厉害的不是我跟师父在同样的时候做了同样的梦,而是师父他的话,师父说,既然是一样的梦,那么冠英,是你来到了师父的梦中,还是师父去了你的梦中呢?”
“这……是什么意思?”陆然还是没有听懂。
“我也不懂。但我觉得这句话好厉害!”冠英冲着陆然挑了挑眉,神秘地笑道:“这句话我也可以用来问问陆然居士你。”
“问什么?”
“问这个梦啊,陆然居士,假使我们现在就做同一个梦,你能分清楚这一切吗?你能分清楚是我冠英在你陆然的梦中,还是你陆然在我冠英的梦中吗?”
“这……我分不清,因为我们根本不在梦中啊。”陆然越听越糊涂。
“错了,正因为陆然居士你在梦中,所以你不会觉得自己在做梦,但是旁人就看得到这一切。”冠英却越讲越精神。
“不对啊,如果你冠英在梦中,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