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捡起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轻松地掷进了林家后院的水井中,非常没有公德心——那口井看样子极深,石子落进去后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只打碎了镜中的月亮:“我问你,井中之月是天上之月么?”
小郁摇了摇头,那只是个倒影:“不是。”
“那今日之月,是昨日之月么?”
“或许是吧。”小郁也不知道贺难问这些是要做什么,但她想来月亮终归还是那个月亮,只是今天的和昨天的应当有些许不一样。
贺难点了点头:“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随着一日过去,也变得有些不同;而井中的月亮不过是一个倒影,打碎了也不会影响到天上的月亮——但若是天上的月亮碎了,昨日之月便化回忆,井中之月一团泡影,今日之月就此销匿,明日之月……不复存焉。”
“井中之月,早非当年旧明月;那戏里的人,又怎能走到剧场外的梨园?”
“只可惜,那韶光贱!到头来害人不浅。”
贺难的比方,小郁听懂了一部分——公孙怒的感情,就如此刻井水中的月亮,说碎去也就碎去了;而真正想要杀死林霖的怎会是贺难?分明就是那个被一笔一笔旧账推到了悬崖边缘的公孙怒。
公孙怒所担心,惋惜乃至一切忧虑的根源,还是明平婉,所以他至今仍一只手挂在崖边踌躇——那不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的机会,而是他留给明平婉的。
…………
公孙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能将心中所有的块垒都爆发出来,他有些惶恐地看着贺难——虽然这家伙比自己的岁数小,但听这几个人口风,他好像也是个小官儿。
万一他和林霖站在一边,自己岂不是要遭重了?
但贺难却没有任何怒意,而是用了一种近似蛊惑的语气:“去怨吧,去恨吧……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去抱怨世道的不公,也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去恨林霖,站在道义的角度,这就是我的答案。”
…………
纵然是冰雪聪明如小郁,也只不过读懂了贺难的第一个比喻而已,所以她才会紧紧抓着贺难的手,不希望他成为他口中的镜花水月。
但唯有贺难自己才明白,他在这口井里,就只能救一个公孙怒而已,若是想把天下数不尽的“公孙怒”都救下来,那就只能飞到天上去。